小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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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的



【13】

手忙脚乱对於吸血鬼来讲是个罕有的形容词。

虽说在血族当中不乏莽撞冲动的个体，但是大部分的吸血鬼行事作风就如同人类对他们的憧憬丶与其说优雅不如说是悠闲丶慵懒得自有一套步调，可是本·阿弗莱克活了这麽久第一次体会到人类创造的词汇丶也就是手忙脚乱的真谛。

他先是在一片飓风般混乱的脑海里搜寻把一只黑狼诱拐进家里该如何应对的知识，但本向来不怎麽喜欢阅读，也没有相似经验可供参照，猛然地，他忆起马特告诉他在人类世界里，邀请进门的智慧生物就是所谓的客人。

当本拿着玻璃杯满面笑容准备倒水给客人，又尴尬地想起客人说不上有没有手指的的手掌丶那毛茸茸的模样大概连杯子都抓不起来，他於是讷讷地放下手中的玻璃杯，转念一想，改拿出柜子里的白瓷餐盘想拿些肉招待对方，可他的冰箱里除了血袋什麽也没有，最後本只好沮丧地从厨房走回客厅，闷闷地开口:

「抱歉啊…我家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招待你……」

而导致本手忙脚乱的源头正趴在他家的沙发上，停下舔爪子的动作，抬头用圆睁的亮蓝色眼睛看他，毛量丰沛的蓬松尾巴朝他摆了摆，像是在说「没关系，它并不介意」。

「你真是个好脾气的客人呢，不像马特，每次来我家都抱怨他没有被招待，反而得要照顾主人。」

黑狼闻言，吻部的线条微微弯起丶像是人类勾起唇角，如果狼这种生物也有能称之为笑的表情，本觉得这头狼现在一定正哂然失笑着。

他从没招待过任何一位狼客人，应该说他从来没跟非魔法生物如此近距离相处过丶甚至不敢相信这只彷佛听得懂人话的迷人生物就这样温顺地跟着他走进家里，跳上他的沙发，舒服地窝在上头，像是来过他家无数次那般的熟悉自然，再加上那双似曾相识的蓝眼睛，本觉得对狼说话的自己很傻，可又直觉认为他所说的每句话这只狼都听得懂。

和高傲的外表不同，实际上热情主动的黑色生物摇了摇耳朵，将它庞大的身躯稍作挪动，原先被占满的三人沙发就多出了一人份的空位，本已经不会再因为这只普通生物表现出超乎常理的智慧而感到惊讶了，他既不犹豫也不再过度小心，大方地坐在黑狼身边，随即感受到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毫无防备地倚在他的大腿上。

被今晚初次认识的毛茸茸动物示好多次的本还是没有几分自信，嗫嚅问道:「这是丶可以摸的意思吗?」他迟疑的右手距离那极有吸引力的三角形耳朵仍保持着半吋的距离，不敢轻易摸下去。

不知是有意回答问题还是极为偶然的巧合，黑狼接着他的问句丶从喉咙发出咕哝似的声响，像在抱怨这个讨狼喜欢的家伙做出任何行为之前都要出言确认的反应实在太过多馀，人性化的举止让本忍不住笑了出声。

「哈哈丶你还真是个爱撒娇的小家伙。」

对百年不出门的本而言，今晚太多事情接踵而来，直到这时，他才允许自己完完全全地松懈下来，放任右手指掌陷入黑色生物的柔软毛皮，力道适中地顺着黑狼的头顶摸到肌理流畅的背部，黑狼则是应和他的节奏，状似开心地甩着尾巴。

「要是人类也跟你一样好懂该有多好啊…」吸血鬼被愉快所麻痹的大脑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家雇员声称被他伤透心的难懂言论，本感叹着世界上还真有翻脸比翻书还快这种事，在他眼睛馀光没看见的地方，黑狼眼睛转了转，露出一般世人称之为心虚的表情。

「跟你说呐丶像这样不讲一声就无故旷职的雇员可真是令人伤脑筋…」

面对这位不会说话但是毛茸茸充满疗愈触感的客人，平常在人类雇员面前为保持雇主尊严不常说话的本瞬间没了顾忌，絮絮叨叨把他对亨利所有的不解与埋怨都讲了个遍，完美展现他的损友马特戏称为本体的话唠本性，但是於此同时，他也没忘了边说边卖力地一遍又一遍抚摸着黑狼。

「…虽然我不是人，当然我们没签永生条约，可他就算不对我唯命是从，也要按时工作嘛丶明天绝对要让亨利填一份个人资料表，以免他旷工的时候我找不到他。」

等本意会到的时候，他已经跟黑狼说话说了整整两个小时。

「啊丶我只顾着说自己的事，你一定听得都快睡着了吧?」

但是黑狼自喉咙发出舒服的咕噜震动声，眼皮上下开阖，并不像是无聊，反倒像是被摸得很舒适随时都能进入梦乡的惬意模样，做了个伸懒腰的姿势，黑狼撑起前脚用头顶蹭了蹭本的下巴，跳下沙发，尽管本有些失落，可他不想被聪明过头的友善生物给发现因此强打起精神，会意地走到门口，开门准备目送那道黑色的毛茸茸身影离开。

「今天以後丶当然是假设在你有空的情况下…」黑狼身上蓬软触感和炽热馀温还在本的掌间打转，但他仍旧紧张地捏着衣角，站在门框边定定地注视着黑狼听见他开口而听下步子的优雅背影，生怕今夜的一切都是场梦，明晚起床，自己还是那个因为理念不合而从吸血鬼社会中自我放逐，被所有非魔法生物排拒或敌视，又拿捏不准该怎麽和人类相处，注定孤伶伶的古怪吸血鬼。

「今後丶还可以再见到你吗?」

这回黑狼没再对他的疑问表示不耐，黑色身影消溶於深蓝色的森林之前，对他肯定地轻轻嚎了一声，在寂静的深夜里，久久回荡不散。



【14】

本很久没有睡得这麽沉了。

隔天傍晚起床，本掀开他的高级桃花心木棺材坐起身，回味着昨晚拜访的毛茸茸客人摸起来的手感，不仅聪明伶俐丶眼神也温柔无比的客人，傻笑了几秒，才心满意足开门走出卧室。

就这麽不走运地恰好双眼对上亨利·无故旷职·卡维尔的那双无辜蓝色眼睛。

趁着本刚起床神志不清丶状态接近人类的低血压丶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亨利对他猛力低头递出了一张纸，附加弯腰九十度鞠躬，响亮地喊道:

「──非常对不起丶阿弗莱克先生丶我不会再没有理由地擅离职守!以及丶这是我的基本资料!!我就住在东方半英哩外的那栋公寓里!!!」声音回荡在占地宽广的木造房屋里，震得本耳膜发疼。

本关上门，觉得应该是自己打开卧房的方式不对。

「……大概丶是步骤错了吧?」

是啊，本想到自己今天起床之後还没有洗漱，尚未梳理面容，也没有更衣，就像炖煮魔药添加材料的顺序颠倒会煮出意料外的怪玩意儿一般，必定是他穿着睡衣开门，才会看见作梦也不会发生的荒诞情景:那个昨晚在酒吧门口抛下他丶而且无故旷职的人类，就站在他房门前，态度良好地认错，还主动交给他雇员基本资料。

边用魔法从柜子里拿出今天要穿的成套衣服，本将牙刷摆进嘴里丶心不在焉地来回刷着，却差点将牙膏泡沫吞进喉咙，只好赶紧漱口，吐去满嘴的薄荷味道。对着浴室里以铜面锻造而成的镜子，本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头发，却觉得每一根头发都乱得像在跟他做对，自己的表情在铜镜里看起来既生气又不知所措，不想再看镜子的本赶紧褪去睡衣，抓起浮在空中的衣服就急吼吼地往身上套。

这都要归咎於他房门外像是从他梦里跑出来似的年轻人，鲜活的声音和表情，让他在在措手不及，在他几乎都要忘记昨夜的梦境时，不识时务地跳出来扰乱他的心绪。

前一天的清晨入睡後，即使本催眠自己别再想着亨利，潜意识仍替他设想过各种各样人类向他辞职的场景，梦境里，年轻人若不是拿着辞呈恭恭敬敬地表示「再也没办法和这个闭门不出的怪胎雇主相处下去」，不然就是从他的家中无声无息就此失去踪影。本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想像力如此丰富，而这些虚幻的画面共通点就是:亨利·卡维尔就像曾经令他感到有趣的其他人类一般，像一颗被海岸拍打最终磨为沙粒的好看石头，消失在漫漫的时间洪流之中。

可他梦里的亨利没有一个会如此直率地道歉，嗓音无法比指尖拨动低音提琴的琴弦更加悦耳，也做不到那种分明是他的错丶但他盯着你就像被抛弃的小狗眼神。

而本·阿弗莱克对於可怜兮兮的小动物向来没有办法。

本又一次打开门，毫不易外地见到亨利站在门外，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是从头发到脚跟，浑身上下无不蔓延出沮丧与低落和不安这类负面情绪，本愧疚地心想，看来他一时之际反应不过来丶索性关起房门的举动彻底吓坏这个年轻人了，亨利现在简直是只瑟瑟发抖的黑毛犬，无力抵抗，等着被主人宣判他没资格继续待在这个家里了。

「原本我们合约上写着，试用期是两个月丶对吧?」

亨利抬起头来，露出绝望到令吸血鬼都会为此窒息的眼神，饶是迟钝过人的本，也看出年轻人显然误会他了。

「这是丶要辞退我的意思吗?」

「我不能阻止你辞职，那是你的自由，」心里还残留着人类在梦中离他而去的背影，本故作轻松地说出这句话，说完却没感受到半点卸下担忧的快意，反倒喉咙苦涩，像是喝到品质不佳的血液，心脏像被一只隐形的爪子给掐住，慢半拍的钝痛缓缓攀上他脸上僵硬的表情，「但我想，有鉴於你昨晚的无故旷职，也许我们的合约可以把试用期再延长一段日子丶」

比他话语最後一个单词更快扑上来的，是亨利的拥抱。

「是的，我愿意，阿弗莱克先生。」

Tbc.



为什麽最後的台詞话彷佛连载完结丶毛茸茸要和冷冰冰结婚了呢(好吧我想多了

这篇有点严肃，下回继续回到轻松的搞笑路线，话说这文的主轴已经快要变成本·阿弗莱克先生教你如何驯养野生毛茸茸了吧(顺带一提，我是猫派，撸猫技巧之高超曾经数次让别人误会我家养了一堆猫，但我其实半只也没养过((从实践之中培养的技巧